论彭年石瓢

杨彭年,字二泉,号大鹏,生卒不详,创作活动约在清嘉庆至道光年间( 1796-1840 ),宜兴人。是继供春、时大彬、陈鸣远之后杰出的紫砂制陶名家,他承上启下,所制茗壶,款式各异,通称为“彭年壶”。“彭年壶”一扫清初以来注重妍巧华丽的风气,重创壶式造型典雅古朴之风格,其主导的几何体造型艺术 壶体光洁,线条简练,“玉色晶光,气韵温雅”①,或“浑朴雅致”,或“精巧玲珑”②,极大地丰富了紫砂器皿的造型形式,为其后紫砂界近二百年之楷模。杨彭年“善于配泥”③,首先采用“拼砂过筛法”,改进泥料加工工艺,更突出了紫砂器皿材质美之特征。杨彭年“善制砂壶,始復捏造之法,虽随意制成,自有天然风致。”④“用于捏制,与壶形协调一致”⑤,首用流把“暗接法”(俗称“啄嘴把”)沿用至今,也是对紫砂成型工艺技法之一大贡献。杨彭年所制壶器大多由文人参与,将紫砂艺术与中国传统文化有机融合,更增加紫砂壶艺之装饰效果,对其后壶艺装饰的影响极大。“彭年壶”实用性强,触摸舒适,润肌玉感,把玩适宜,突出“精、气、神、韵”内涵美,成为紫砂壶史上又一高峰。杨彭年所制作“彭年壶”,着重体现了紫砂壶艺之材质美、造型美、工艺技法美、装饰美、内涵美,让人们在品茗间得到情操品德,人格素养,以至人生信念的熏陶和陶冶,使紫砂壶的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均得到升华,这是杨彭年及“彭年壶”在紫砂史上所应占有的地位与重大贡献。这里,试将“彭年壶”代表作“彭年石瓢”作一初探,以期引起人们对杨彭年及“彭年壶”的重视及研究,权作抛砖引玉,请同仁指教一二,欣甚幸甚!
“彭年石瓢”的典型之作

“彭年石瓢”,款式不一,传器甚多。从各大博物馆(院)、名家、民间收藏来看,壶形丰富,有朴有巧,用料各异,精粗并见。故只能挑选前、中、后期之器,逐一对比分析其壶艺特色。这里,有必要先对《石瓢壶》的来历,作一探究。

“石瓢”,古称“瓢子”。原是“煎药或烧水用的器皿,形象比较高的壶,口大有盖,旁边有柄,用沙土或金属制成。” ⑥“瓢子”改“石瓢”之称谓,最早见于苏轼《试院煎茶》诗“且学公家作茗饮,砖炉石瓢行相随”。⑦可见到宋代,作水壶或药壶之用的“瓢子”,已被苏轼移作饮茶之用,并改名称作“石瓢”⑧。收藏“苏轼石瓢”见于史册的,是著名书画家尤蔭。“尤蔭( 1732-1812 )字贡父,一作贡夫,号水村,晚居白沙之豐湾,自称豐湾诗老,后得痼疾,又称半人,江苏仪征人。善画山水花卉,尤善墨竹……传世作品有乾隆十三年作(石瓢图),图录于(名人书画)……”⑨,尤蔭“家藏周种赠苏东坡‘石瓢壶,容水生许。铜提有籇书‘元祐二字,因名所居曰‘石瓢山房……因广写‘石瓢壶,并画有苏诗与其上以赠人,驰名远近。”⑩这里应注意的是,尤蔭收藏的“苏轼石瓢”为铜壶,与泡茶用的茶壶还有区别,铜提有籇书“元祐”二字,即是铜壶制作年代。尤蔭爱其壶而藏之,却又嫌铜腥铁涩味而请紫砂陶人“仿制苏东坡‘石瓢式样的白泥大砂壶”,并在大砂壶上书刻“铜腥铁涩不宜泉,爱此苍然深且宽,水村”等语 ,将所居也名为“石瓢山房”,并广写“石瓢图”赠人,笔者认为,尤蔭当为创制紫砂《石瓢壶》的先驱。“彭年石瓢”是否来自“苏轼石瓢”铜壶型制?来自尤蔭广写的“石瓢图”?或有可能由此演变,或受其影响而由彭年所制定式,不断改进,终趋成熟,目前还须进一步考证。现将“彭年石瓢”早、中、晚期之作逐一介绍如下:

“彭年提梁石瓢”:壶通高 11 公分,口径 5.7 公分,壶身扁矮,“桥梁钮”呈“人”字型,与壶体成一统大“人”字形。盖呈弧形,大于口,无颈。底腹圆胀呈圆弧形,底三足乳鼎托壶身呈虚空状。流为炮筒,内呈喇叭,外大内敛。肩饱满处镶提梁把,暗接法,和壶身协调。提梁间虚空比例恰当,整体协调。材质段砂,颗粒均匀,显典雅、粗放、质朴。底印阳文籇书“阿曼陀室”,盖小方印阳文籇书“彭年”,壶身铭“煮白石,泛绿云,一瓢细酌遨桐君,曼铭”,为上海著名画家唐云藏 。

“彭年拗把石瓢”:壶通高 7.5 公分,口径 6.8 公分,截盖,与壶身连体呈“三角弧形”,“桥梁钮”与壶身“人”字相叠更显稳重朴实,把改为“横三角”,上暗接下明接手感舒适,宜把玩。泥质青灰砂,颗粒匀而密,颇佳,整体浑朴素雅。底方印阳文籇书“阿曼陀室”,把稍小方印阳文籇书“彭年”,壶身铭“不肥而坚,是以永年,曼公作瓢壶”,上海著名画家唐云藏 。

“彭年中石瓢”:壶通高 6.6 公分,口径 6.5 公分,壶呈“金字塔”,盖沿口薄而浑,“钮圆桥梁”,流稍长,口朝天,把三角虚空间大,大弧底附三乳足,着地感坚而实。整体清高状。材质红砂泥,水色润泽,精巧玲珑。底葫芦形印阳文籇书“吉壶”,把稍小方印阳文籇书“彭年”,盖内长方形印阳文籇书“宜圆”。壶身刻竹枝叠叶,铭“冬心先生余藏其画竹研,研背有竹一枝,即取其意。板桥有此一纵一横,颇有逸情。子冶藏板桥画盖傲梅花盦者。傲梅道人自冶,”盖铭“自冶画壶”。上海博物馆藏 。

“彭年虚盖石瓢”:壶通高 8.4 公分,口径 8.1 公分,呈“阶梯”形,盖薄平弧,“桥梁钮”瘦小,显虚空间骨清状。流粗炮筒,把小耳朵状。泥质青灰砂,与壶身“人”字相叠更显稳重朴实,把改为“横三角”,上暗接下明接手感舒适,宜把玩。材质青灰砂,细而密,通体发亮。底大方印阳文籇书“道光十有九年石楳监制”,一面刻梅枝花蕾,一面铭“梅花一瓢,东阁招邀,琴舫先生清玩,石楳制”上海博物馆藏 。


“彭年石瓢”的艺术特色

“彭年石瓢”的艺术特色,应从材质、造型、工艺技法、装饰、内涵等诸方面来进行分析。

一、材质

“彭年石瓢”材质,一、段砂,二、青灰砂,三、红砂。彭年善配泥,首用“拼砂过筛法”,无论段砂、青灰砂、红砂、均颗粒排列有序,大小一致,疏密恰当,内外无异。“壶经久用,涤拭日加,自发暗然之光,入手可鉴。”

彭年以前,紫砂材质,一为粗砂,二为细土。粗砂“壶之土色自供春而下及时大初年,皆细土淡墨色,上有银沙闪光,迨碙砂和制……” 。自供春、时大彬至清初沿用,有和砂、调砂、铺砂、掺砂等法,用石英砂、缸砂或杂砂配之,颗粒突兀,排列无序,养壶把玩是最大缺陷。细土则以浆或白泥(非紫砂泥)和之,无砂少砂,以色为主,“若腻滓烂斑,油光烁烁,是曰和尚光,最为贱相。” 透气性不强,无优良材质可言。

彭年以前,练泥方法上用“澄泥”和“踏练”法。澄泥法“分畦茹濾”,“泥料經粗碎,即可用水浸潤,沉淀後除水攪之” 。踏練法“經選泥、粉碎,加水滋潤。调和后和脚踏踩联,踏练后的泥料放置地窖隐头处陈腐备用。” 人们对泥料配比有“取用配合,各有心法,秘不相授”之说。

彭年首用“拼砂过筛法”,结合澄泥法、踏练法配制出段砂、青灰砂、红砂等,非同一般。“拼砂过筛”顾名思义,即拼砂、过筛为重要环节。其工序为:选泥、摊晒、手磨碾磨所需颗粒,选用改制各种规格筛网(按孔为目,大小一致。),颗粒与筛网对号,过筛,将砂拼配,再踏练法练之。配制过程从粗到细,由少到多,反复试验。彭年“早期石瓢”颗粒( 25-35 目),“中期石瓢”颗粒( 45-55 目),“晚期石瓢”颗粒( 55-60 目以上),正反映这一规律。彭年一改杂砂混杂,均用本色胎土,这为紫砂材质加工配制推进一大步。“彭年壶”之前,极少发现“拼砂过筛法”配泥作壶,留传至今的“拼砂过筛法”(民间手工练泥)都谓彭年首创。

这里引用当代名师朱可心、顾景舟的观点,一九七三年夏,我曾采访朱可心写“报春壶”广播稿,可心告知,《报春壶》用青灰砂制作,为程寿珍所教之彭年“拼砂过筛法”所遗用。一九七四年底,我随老师高级茶艺工程师张志澄先生(时任宜兴林业科学研究所副所长)携储铭制石瓢拜访顾景舟,顾鉴定储铭制石瓢,并介绍其为已早期客师 ,还介绍其师学彭年法拼段砂近十载才成的过程经历。顾说自己最喜欢的铁砂泥(特拼加黑),是储铭相授之彭年“拼砂过筛法”所成。

再引用二例成功试验。八十年代中期,上海博物馆派人来丁,携彭年“合欢壶”身筒,材质红砂,请蠡墅人氏李建国配盖,李先试色,采用彭年遗法,用 50 目筛网过筛,其盖配成。九十年代初,吕俊谷先生来丁,携“彭年石瓢”身筒,材质青灰砂,请小圩人氏吳錫生配蓋,吳采用彭年遗法,用 40 目筛网过筛,用 50%40 目颗粒和 50%80 目细砂调配,其盖配成。

观“彭年石瓢”材质:光洁、纯净、素雅、颗粒齐整,有序、一致,更显质朴,更宜把玩。彭年采用的“拼砂过筛法”一直沿用至今,影响深远。
二、造型
“彭年石瓢”早期,有可能由尤蔭“石瓢图”或所仿“苏轼石瓢”(铜壶型制)演变而来。我曾见尤蔭“石瓢图”附件壶式“提梁石瓢”,截盖,偏矮瘦,线硬朗,露骨,无乳脚,烹器造型,为“苏轼石瓢”原型。“彭年石瓢”之造型,可说和尤蔭遗传“石瓢图”完全是两码事。现从视觉印象,触觉印象两方面分析“彭年石瓢”之造型艺术。

视觉印象,以彭年“拗把石瓢”为例。平视:身筒盖为不等体“金字塔”形,去底身筒为收脚“人”形,底弧线拉平形,身底相连处小括号形,身底去盖为梯形,流、口、把呈水平线“一”形。俯视:底大圆形,口小圆形,通体双圆形。从美学观念分析“彭年石瓢”线和面,不愧为壶艺造型之典范。首为精确美,远视整体效果:沉稳厚重,朴质匀称;近视局部效果:平静安定、素淡雅致;综合线面效果:清晰简练。流口把水平线缓慢温和;流钮把连弧线圆纯丰满;身两侧双曲线对称上升;盖底长短抛物线流畅奔放;流垂直把弯曲,严肃端正;身底小括号弧线,上连身短有力,有流动速度感,节奏强烈;下接底缓而长,沉而重、柔而畅,转折生动;三乳脚鼎立,更显刚劲浑厚。

触觉印象,以“彭年中石瓢”为例,是视觉以外的另一种印象,主要有养壶、盘壶、把玩、赏壶等几种方式。养壶,在品茗中享受亚光效应,轻擦轻抚,初尝温雅感受。盘壶,来回擦摸,抚弄摩挲,体现人身本能,服从皮肤接触需要,促使心灵焕发阵阵之愉悦、慰藉和温馨。把玩,触手生情,或重或轻,或缓或急,或柔或刚,手感舒适,尽情忘我,满足人对触觉的渴求。赏壶,恢复宁静,产生亲切之感,一柄在握,品位无穷,浓浓人情,淡淡茶香,看不厌,摸不够,玩不尽,该多惬意快活!

实用上,流直筒,孔喇叭,茗泡时茶叶不易堵塞,注水顺畅。把提梁改拗手,合手舒适,不能不说是实用与工艺相结合的范例。造型风格上,由早期简练质朴演进到后期精巧玲珑,应该说是较正常的演变进程。
三、工艺手法。
“彭年石瓢”的制作工艺技法,反映出一代名工对泥性的掌握运用、成型技法愈发纯熟演进、制作工具的因艺施用。

成型技法,基本分打身筒、镶身筒两种。自明中叶创制(史称供春大彬手捏法)至清乾隆,“制壶多用模衔造,分段合之……供春大彬手捏遗法已少传人” 。杨彭年“始復捏造之法,虽随意制成,自有天然风致。” 是继承恢复优良技艺的一大贡献。彭年用“拼砂过筛法”配成的砂泥,一般人难以成型,且壶坯易出毛病,而彭年却运用较为成功,可见彭年技艺之精湛。彭年成型技法的最大贡献是首用流把“暗接法”。(俗称“啄嘴把”)彭年前“惟壶嘴与壶、壶身与壶把……似沿袭着东晋南朝瓷用的‘钻孔塞泥法”(俗称“明接法”),“壶嘴是塞进壶身一个事先钻好的小孔内。” 明接法弱点是流把头至梢粗细一致,精瘦干瘪。彭年首用暗接法,在流把粘接壶身后用泥填补衔接处留下的痕迹,特制小工具使之流把身“完全协调一致”,圆浑一体。点线的顺畅运用在当时首屈一指,新风格在当时即引起轰动,博得赞誉,并沿用至今。

“功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”制壶工具在“明末清初,则发展成以竹木、牛角、石、金属等材料制成作用不同的小工具……” 杨彭年对工具的运用是非常讲究的,他所制作的工具也是相当精巧的。彭年用拼砂制壶,其砂粒不突起,不瘪进,笔者推断,彭年理身盖所用的“竹蓖子”已为前人所用的有改进而更能使身盖与设计要求完美吻合贴切,达到整体和润的目的。可见,当代紫砂艺人普遍运用的“竹蓖子”,在彭年当时就已运用成熟了 。彭年首用暗接法,改制“竹(铁或铜)桦子”啄嘴巴 ,遂使身流把协调一体。“彭年石瓢”口盖沿早中期用明针包勒,晚期口盖沿明显使用线梗,可见线梗工艺技法至彭年晚期已趋成熟。彭年还制作各种牛角明针(能使壶整体光洁)。各种挖嘴刀(能使流孔干净)等等。彭年在工具改革上花费很大功夫,是对壶技制作工艺的一大贡献。
四、装饰
“彭年石瓢”之装饰,主要是陶刻和包锡。陶刻在早、中、晚期之作上都能看到,包锡只能在后期之作上看到。包锡就是以紫砂为胎,用薄锡包之,在锡表面镌铭刻画,有人认为“创新”,有人认为有失砂艺朴真。

陶刻,有清刻、砂地刻、阳刻、空刻等手法。“彭年石瓢”陶刻,主要用清刻、空刻两种。由于杨彭年生于制壶世家,“妹凤年,弟葆年亦均为制壶名手”,“年少而得名独早,彭年以精巧胜……。” 盛名在外,吸引许多文人雅士,社会贤达,甚至权贵纷纷向杨彭年定制茶壶,并亲自挥毫,再由紫砂艺人精心镌刻。

“彭年石瓢”陶刻署名者,早期有陈鸿寿。陈鸿寿(曼生),著名金石书法家,嗜爱砂壶,闻彭年大名,经常请彭年等制壶,或自题铭款,或由幕僚门客江听香、高爽泉、郭频伽、查梅史等撰词题铭,然后由陶刻艺人(彭年等)运用熟练的各种刀法、陶刻技巧,(“意在刀先”、“刀随意走”),使陶刻装饰充满文化气息,为陶刻装饰形成新的风格作出了贡献。

“彭年石瓢”陶刻署名,中期有瞿应绍。瞿应绍(子冶)书画印皆精妙,喜砂壶,号“壶公”,常请邓奎(符生)至宜兴定制“彭年壶”,亲自撰词题铭,镌铭刻画称之“三绝”,这是对“彭年石瓢”绝好的评价。

“彭年石瓢”陶刻署名晚期有朱坚等人。朱坚(石楳),擅人物花卉,工鉴赏、喜砂壶,多为包锡后镌铭刻画,装饰略逊于曼生、子冶、影响也小。

五、内涵

“彭年石瓢”的内涵十分丰富。壶如其人,质朴素雅,意彭年气质高尚,淡泊名利,人品艺品俱佳。端庄浑重,意彭年脚踏实地,精艺勤业,孜孜追求。材型工饰之异,意彭年刻意开拓,继往开来。“彭年石瓢”让会材质美,给人以中国宜兴独特资源之享受,给人以无穷乐趣。它让人感受造型美,给人以艺术魅力,骨力所在,精神所表,从中品味无穷创造力。它让人在和紫砂语言交流中体验人生快乐、生命运动、精神所在、休闲方式,给人以活力、精力、韵力。彭年石瓢的深蕴是除视觉、触觉之外还有心灵深处之意识表现,这意识表现来源于文化美学观念的感受,也是“精、气、神、形、态、韵”等艺术精神所在。
彭年石瓢”对当今壶界的影响
“彭年石瓢”自问世以来,历代不衰,成为近二百年紫砂界艺人的标本楷模。现代艺人制光货壶器,无一不学制“彭年石瓢”,从传统中汲取营养。由于各人的文化、观念、素养、层次不同,所制《石瓢》,虽形体大致相同,但其气韵却千变万化,且参差不一。这里挑有代表性的各年代、各形式的《石瓢》跟“彭年石瓢”作一比较,感受一下“彭年石瓢”对当今壶界的影响和魅力。

储铭制《矮石瓢》。储铭,又名腊根,宜兴蜀山人,年间制壶名手。该壶通高 8.2 公分,口径 7.2 公分,泥质段砂,呈扁状,故比“彭年石瓢”更显沉稳,盖口宽大,“钮桥梁”逐收拢,把改耳朵状。流为一弯式,孔内呈抛物线状,处理光洁严谨,型体似猛虎卧山丘状 。

石民制《石瓢》。裴石民,当代名师,所制《石瓢》壶通高 8 公分,口径 7.6 公分,泥质紫砂,六十年代中期制作。型似“彭年虚盖石瓢”,盖钮特别粗圆,流短,把正规耳状。型体典雅别致,敦厚稳重 。

景舟制《石瓢》。顾景舟,当代紫砂工艺美术大师。所制《石瓢》壶通高 6.5 公分,通长 13.3 公分,泥质紫砂,八十年代制作。型似彭年虚盖石瓢,流钮把无不精工细作,钮脚、三乳足圆润工致。型体调谐均匀,端正清秀,高雅精美,为《石瓢》型器精工细作之楷模 。

尧臣制《石瓢》。吕尧臣,当代紫砂工艺美术大师,九十年代所制《石瓢》,泥质冰片绞砂,一改“彭年石瓢”无颈之习,增短颈,更显出拙朴童趣。壶盖圆浑增厚,手感舒适,更宜把玩,深蕴“精气神”之韵 。

寅仙制《石瓢》。汪寅仙,当代紫砂工艺美术大师,一九九二年所制《石瓢》,泥质红泥,壶面镌铭刻画。通体增高拉宽,无颈却上口片,口面收小,圆浑稳重 。

汉棠制《石瓢》。徐汉棠,当代紫砂工艺美术大师,八十年代初期所制《石瓢》,泥质紫砂,肩部特别饱满,钮脚丰满圆润,盖面浑厚,有景舟制《石瓢》风度,端丽稳重,为英国维多利亚博物馆收藏 。

还有李碧芳制的《艺瓢》,张红华制的《提梁》,高丽君制的《明君》,周桂珍制的《环龙三足》等等,都是“彭年石瓢”演变而来,融进作者自己的个性特点。其他就不一一叙述了。

通过当代名师《石瓢》之比较,无不继承“彭年石瓢”的造型风格和造型艺术。如果说彭年早期的《提梁石瓢》为按图模拟演进而创制,那么,从《拗把石瓢》开始,皆为改型创制,自立面貌而成为历史典范标本、经典之作。从上面对现代名师所制《石瓢》的叙述中,也可以看出,他们所作亦均为“彭年石瓢”造型风格和造型艺术的继承和发扬。
“彭年壶”“彭年石瓢”在紫砂壶史上所应占有的地位
由于历史的原因,“彭年壶”,“彭年石瓢”没能在紫砂壶史上占有它应该占有的地位,却被误为“曼生壶”、“子冶石瓢”。且以讹传讹,被张冠李戴到今天。翻开权威的典籍:《中国美术辞典》、《江苏省志陶瓷工业志》、《宜兴县志》、《丁蜀镇志》等,均在以讹传讹。至于报刊杂志上研究崇杨“曼生壶”、“子冶石瓢”的文章,更是连篇累牍,称其为“里程碑”、“高峰”、“前所未有”等等、等等。究其原因无非:

一、曼生为官,嘉庆十八年( 1812 )官溧阳县宰三年,为地方官直接推动紫砂业发展的第一人。据《丁蜀镇志》记载:“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关心民间工艺的官吏,便将这些紫砂壶取名为‘曼生壶”。

二、曼生为镌刻书法名家,不可否认,名人效应,古今相同,因此“寻常泥人之品,每壶只二百四十文”,而经过曼生及其幕僚门客“加工者价三倍” 。“壶随字贵”,“曼生壶”亦因此而传。

三、“彭年石瓢”的镌铭刻画,署名主要为“曼生”、“曼公作瓢壶”、“子冶自制”、“石楳制”等。底款盖款也大多为“阿曼陀室”、“曼生”、“壶公冶父”、“宜圆”、“石楳监造”等,而仅在把稍下有一小印为“彭年”,或在壶盖上镌铭“彭年”小方章。一般人习惯以印款认定作者,误为曼生,子冶制壶也就不足为奇。“曼生壶”实“彭年壶”也。

四、曼生手画“十八式”,“彭年石瓢”即列为“十八式”之一,遂有“曼生设计,彭年制壶”之说,谓之“曼生壶”也成了当然之事。但历史事实证明,彭年设计、彭年手制、盖曼生章款、曼生订壶不能掩盖“彭年壶”之。

五、“彭年壶”,“彭年石瓢”中常见有“一千七百”、“二千二百”、“四千六百”之“曼生”镌铭的数字,给人带来曼生制壶,数量多多的错觉。但揭开,俱为彭年制壶矣。

以笔者之见,以上五条,就是把“彭年壶”讹传为“曼生壶”的原因。对这五条,浅析如下:

(一)、陈鸿寿(曼生)为宜兴邻县溧阳县父母官,嗜爱砂壶,推崇紫砂,影响深远,后人纪念,是很誉,但绝不能以当官的与艺人合作,就以此官位权谋来命名艺术品,以官与民地位观用来以曼生替代彭年,掩盖事实、篡改历史,不能以此来否认“彭年壶”。

(二)、“壶随字贵”、“价随市升”、“砂壶到了陈曼生手里确实起了很大变化,” 名人效应,文人效应,陈鸿寿定制之壶,或藏、或玩、或赠(当然也有人“抄卖”)。但历史考证不能商业化,艺术创作如有他人合作就不能以名人一人之名命名,这是普通常识,文人名人的参与,不能抹杀名工巧匠的艺术创造,更不能抹去民间艺人之名。文人书画是高雅艺术,民间工艺是雕虫小技,这种历史唯心观点是错误的。以商品观念来否认杨彭年或“彭年壶”,是不妥当的。

(三)从铭款、印款、传器来看,只能作为“曼生”、“子冶”等定壶的标识,不能讲花钱定了壶,刻上题款,镌上定壶者印款,便认定该壶是定壶人制的,而不提制壶人,这是后人认识上的误区。在这里并有讲曼生有意不提彭年的意思,而是我们今天对紫砂研究时不要忘掉真正制作者的壶艺之名。人们习惯于以印款认定作者,不能错怪,这是彭年时代特有的现象。这里应弄清紫砂镌铭和制作茶壶完全是两码事。紫砂壶上的镌铭只是紫砂壶上装饰数十种装饰手法中的一种,早在时大彬、陈鸣远时即已风行。“彭年石瓢”上镌铭刻画的陶刻艺人到底是谁?是曼生、子冶“定制茶壶,并亲自挥毫,再由紫砂艺人精心镌刻。” 还是像“清末民初,如吴昌硕、任伯年、吴公寿、蔡元培、于右任等只局限于成品的装饰。” “彭年石瓢”上陶刻艺人是否为彭年这至今还是一个谜。以彭年的文化素养、修为功底,和大彬、鸣远一样由人写之、画之,再由彭年刻之是极有可能的事,这一推测,当需进一步考证探究的。

(四)曼生“手画、设计”“十八式”之说是一种传言,而事实是,据《江苏省志》二十三卷《陶瓷工业志》记载:所谓“十八式”的首式《石瓢》壶形 ,就不是曼生“手画设计”,而是由尤蔭首用“苏轼石瓢”图向紫砂艺人定制,扬彭年定型,演进、发展。早在曼生官溧阳前,杨彭年就已为名工,创作设计“款式各异”、“善于配泥”、“始復手捏法”,“十八式”中的一些砂壶款式也早就问世。“杨生彭年作铭壶二十种,小迂(汪鸿)为之图,频迦(郭麐)曼生为之著铭如右。” “彭年壶”为彭年设计并创作,创作年限为( 1796-1840 )年间,“款式各异” ,由此可见一斑。

(五)“曼生”镌铭常见数字“一千七百”、“二千二百”、“四千六百”等数量多多,传器又非伪作,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,这只能算曼生戏谑之语,此论当否,可作探讨。

综上所述,不能以官与民的等级观,文人与艺人的地位观,“壶随字贵”、“名人效应”的名人观,艺术与工艺的分界观,以及花钱定制,印款、铭款、传闻等错觉观,以此来否定“彭年壶”,这是模糊了历史的本来面貌。但陈鸿寿(曼生)对推动紫砂装饰发展,功不可没,短短时间,风行一时。子冶继之,世人同珍,是对紫砂的一大贡献。

“曼生壶”、“子冶石瓢”是历史上唯此一例的错位,也是壶史中出现的唯一的张冠李戴的现象。杨彭年所创制的“彭年壶”、“彭年石瓢”,以它独有的材质美、造型美、工艺技法美、装饰美、内涵美,近二百年来长盛不衰,并继续影响壶界,应该与历史上以名字命名的“供春壶”、“大彬壶”、“鸣远壶”一样,永载史册,发扬光大!